古琴之缘
1976年金秋,公社门口的“红卫兵”牌子拿了下来,大队门口的也拿掉了。那些“红卫兵”头头们都回到小队去田间劳动了。有许多人自动去买了鞭炮,在广场在街头在自己的家门口点放。听说“四人帮”粉碎了。吴稚农不看报纸,但此事也觉得不奇怪,那是迟早的事,所以他也并不兴奋。
拉二胡的朋友傅华根约吴稚农去上海看卫仲乐,他当然高兴,他有卫仲乐的唱片,能去拜见一下倒是个好机会,也是他的宿愿。傅华根是崇福人,在崇福丝绸仓库有个叫赵季芳的是上海音乐院毕业的,他是学琵琶的,卫仲乐是他老师。有这层关系,他们来到了上海长乐路卫仲乐的住宅。
傅华根带去一把二胡,吴稚农带了两幅画。一进门,就送过来一阵《旱天雷》的琵琶声。
一交谈,卫仲乐很开心,近来去看他的人不多,有两个年轻的崇拜者,为他带去无限的欣慰。傅华根拉奏了一曲《二泉映月》,卫老说他乐感很好。吴稚农把两幅画呈上,卫仲乐说自己很喜欢书画,与程十发、刘海粟、王个簃都是朋友。吴稚农说:“我很喜欢先生的唱片。”
“我的东西你喜欢什么?”
“首先是琵琶,我很欣赏《霸王卸甲》。”
“好在哪里?”
“在演奏中,能表现出一种气度。我感受到在《霸王卸甲》中,充满着一种不甘愿失败的雄强气度。”
“是的,我是在努力表现。”
“还有笛子《鹧鸪飞》,我也很喜欢听。此中平稳朴实,似乎有一种向往,一种追求——但无奢求。”
“正是这样。”卫仲乐眼中闪烁着一丝波光。
“我也听过其他人吹奏的《鹧鸪飞》,速度太快,特别是那些装饰音,强调得有点过分,太花哨、太华丽、失去了鹧鸪的敦厚感,像是彩蝶飞舞了。”
“你一针见血,小吴你能吹笛?”
“我能吹能拉,但音乐只是我附带的爱好,我定位在书画上。”
“那你的书画一定能出色。”
“我最近对古琴很感兴趣,我想欣赏卫老的古琴,你能否……”
“行。”卫仲乐站起身来说,“古琴我已好几年不碰了,待我拿出来看看。”他从床底下摸出一只匣子,用布擦去灰尘,打开时突然跳出一只老鼠。
“喔唷,怎么有老鼠在里面。”
一看匣子边上有个洞,琴弦及琴身倒完好无损。
这是一只唐琴,仲尼式,琴身漆面,已出现了龟裂纹,琴徽金光灿亮,卫仲乐说:“镶的是乌金,中间第七徽发黑了,被人挖去,后来补了一块铜。所以啊,古琴不提倡镶金徽,它要给琴带来灾难。”卫仲乐叹惜着,边调理着琴弦,轻轻地拨了几下,其声宏而沉,清而远,此乃上品佳琴中之佼佼者也。
卫仲乐微笑着说:“让我来弹一曲《醉渔唱晚》。”
傅华根与吴稚农聚精汇神地听着……从卫仲乐的表情里看得出,他很兴奋,沉浸在得知“四人帮”被打倒的喜悦里,一曲《醉渔唱晚》,尽在其中矣……
奏罢,他调了调琴弦,在琴上随意滚拂绰注了几下,问道:“能听出吗?”
“流水。”吴稚农立即回答。卫仲乐点了一下头。
稍稍停顿了一会儿,卫仲乐深深地透了口气,随手便操缦起《流水》……
开始用轻柔空荡的泛音描写那由雨雾山岚蕴成的清泉,从高山顶上潺潺而下,接着单打轻绰似细泉独注,时而又轻抡急注,似乱石分流,仿佛有数条清流在淙淙徐淌,映着初升的月光,跳荡着银黄色的音符。当流过涧潭随意回旋,抚摩那游鱼的双翅,浸润着山花的老根,让云雀在那碧绿的胸怀里洗澡。到达悬崖峭壁之境,它无畏直下,似游龙漫谷,如飞马腾空,溅起大堆水花。当暴雨聚下,万泉齐汇之刻,它雷鸣狮吼,威震山谷……
弹至此刻,卫仲乐急促的双手突然收回,放在胸前稍稍停留数拍,然后又从容缓慢地抚起弦柱,流水淌过小桥萦绕山村,显得温顺而妩媚。风乍起,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,在晨光熹微中展布开去。风停时,它倒映着雨后清朗的峰峦,彩虹的余韵在波光中铮响着,这旋律告诉人们,生活是美好的。遽然,流水是不息的,接着又加快了节奏,它奔流在江河,跨着豪迈的步子,呈展宏大的冲力,在峡谷里奔流翻腾,在硕大的危石险滩面前,涌起惊涛飞浪,水珠儿撒在苔茵上,真是痛快淋漓!
当它奔至急湾死角,浊浪回返涌退,在那里泥沙淤积,白沫泛浮。这段乐章要反复多次,卫仲乐重揉猛滚,使人感到窒息,甚至追悔莫及……它跟人生一样,会绝处逢生的。旋律出现了明快的节奏,流水几经周折,向豁然开朗处涌进。
此刻信心百倍,卫仲乐晃身摆首,放情纵弹,那众流汇集的雄阔场景出现了。滔滔汩汩的江流哗哗作响,它胸怀坦荡,扶起点点征帆,在顽强的在船夫面前,由调皮转而谦让恭顺,此中正磨练着船夫,倍增着人的意志。当它凭着风暴的威力,卷起重重巨澜,一个高于一个,一个大于一个,简直使人无法承受,最后它一放任之下,冲决了堤坝,给人们带来了灾难,它自己也难于控制……
卫仲乐奏出了许多噪音、绝望、消沉、漫不经心、玩世不恭,人们诅咒着,派了神灵来征服它,那宏亮的亿宫音驱散了邪恶,终于让它找到了归宿——那就是浩瀚的大海。
傅华根与吴稚农听完了卫仲乐的演奏,眼眶上皆已挂满了欣慰的泪珠。
兰竹之缘
1977年秋日,一个下雨天,吴稚农在他的画室中练习兰竹,画到下午三点钟时,已把二刀毛边纸快画完了,地板上散满了一大堆。他的文学老师张星逸知道他下雨天在家,便来看他。见到一堆画好的习作,他便拿起几张来观赏,便道:“小龙,你画的兰竹,力度倒给你撇出来了。但总觉得少点雅气。”张星逸边看边说:“去年,我到苏州去看费新我。”
“你怎么会认得费新我。”吴稚农插了一句。
“解放前,我在他和钱君匋合办的万叶书店工作过。他现在不错,我去看看他,在他家中我看到几幅汤国梨画的兰竹,很清雅,很有书卷气。”
“汤国梨是谁?我没听说过。”
“她是章太炎的夫人。还在,估计快九十岁了。她是乌镇人,民国时期她在苏州办过一个振华女校,她任校长。我认识,你想去看她,我可陪你去。这老太有学问,不单是画点兰竹。你想,国学大师章太炎都看中她。你值得去一看,听听她一些教诲。若不赶紧,就将失去机会,毕竟是九十岁的人了,把不定说走就走。”
“好,我们明天就去。”吴稚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。
到了苏州,找到了锦帆路83号,是一个朝西的小墙头门堂。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乎乎的妇人,她是章太炎小儿子的夫人,她认得张星逸,就直接领到了汤国梨的书房。那是一幢中西合璧式的住房,有三楼三底,下面是六间,在中间是东西向的过道,南边三间的窗台是靠南向阳,老太的书房是东边最后一间,里边书橱里的书也不多,靠窗一只红木写字台,老太坐在藤椅上,见人来看她很是开心。吴稚农把石门带来的土著月饼呈上,她说与乌镇的一样,见到很熟悉。又说:“九十岁的老人了,有人来看我,是最高兴的事,说明别人还记得我这个人,知道我还活着,倘使无人来看我,那就等于我死了一样,哈哈……”张星逸也笑着说:“像太炎夫人你这样的人,即使走了,也会有人记着的。”他指着挂在墙壁上几条墨竹墨兰说:“你看,画得多好,以后人家见到你的墨宝,就立刻会想到你。”又对着吴稚农说:“小龙你看,这几笔兰叶,毫无火气。秀润闲雅,这就是书卷气。老太太有学问,词填得很好。”
“啊唷,不上台面,我填词只是发发胸中的闷气而已。”老太太左手摸着右手的拳头转动着说。
汤国梨老人较瘦,个儿不高,一头银发罩着一张不大的瓜子脸,虽是布满了淡淡的皱纹,但面色清素而质朴,隐约有一股文儒之气在她的眉宇间浮现。
“我的大儿子章滔是学物理的,他在美国,一别二十多年,真是很是想念。”老太太凄婉地说着,“我作了一首《自度曲》,自觉很得意。”
“念出来听听。”张星逸说。
老太太定了定神,轻轻地哼了起来:
“西望云山无限路,云外青山山外云无数……”
老太太喉头哽住了,潸然泪下。
“妈,你勿要念下去了。你一想起大哥就要淌泪,还是说点别的吧。”他儿媳妇在一旁说。
张星逸指着吴稚农的拎包说:“小龙,你把画的兰竹拿出来给老太太看看。”
吴稚农带来的两兰两竹,老太太戴上眼镜,上下看着,微笑着说:“好啊,画兰竹不易啊!小阿弟能画到这个程度,看来功夫已下了不少了。画面上已看得出才气与气度了。你画上没有题词,很欠缺,你得多读书。我看功力是很到位了。你若能在文章里下功夫,落笔就不一样了。”
“谢谢老太太指点。”吴稚农说着,就从包里拿出相机,要与老太太合影留念。
汤国梨见了说:“好啊,今天天气晴朗,还是到园子里去照相吧。”说着就站了起来。吴稚农欲上前扶她时,她摇手说:“我不需要扶,你看我走几步就知道了。”
果然汤国梨轻松地走到了园子里。
园子就在房舍的南隅。看来有半亩多地,几棵高大的梓树在园子东边,中间有松树,虽不算大,但很高,松下有一坟丘,竖着一块石碑,吴稚农走近一看,有隶书“章太炎之墓”,即说:“太好了,章老夫子的坟做在这里。”
“是啊”。老太太立刻说,“只要是晴天,我便会到坟前来转转,除除杂草。就在坟前留影吧。”
正好坟前右边有一丛修竹,他们就在修竹边站着,老太太在中间吴稚农与张星逸在两旁,由她媳妇帮助拍摄。
吴稚农看到这园子里的竹子,疏疏的、瘦瘦的,在阳光下更显得瘦淡清媚,便道:“老太太,你画的墨竹,原来从这里得来。”
“嗳,小阿弟,你只说对了一半。”汤国梨笑咪咪说:“我看到这几竿竹子就舒服,只是默默地看,从来没有对着画过,现在叫写生。”
汤国梨伸出两个指头说:“你要懂得阴阳两个字。”
“噢,阴阳我懂一点。就是浓淡、疏密、刚柔,还有开合关系,是吗?”
“对。”汤国梨在阳光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说,“嗳,小阿弟,你可知道这阴阳之间是一个场,每一个人对这个场的认识不一样。这里有大有小,有宽有窄,当然,我们要求得个‘大’与‘宽’”。
“那怎么个求法呢?”
“读书。”汤国梨伸出一个指头说,“只有一法,只有多看书。——所以啊,我们古代一些官僚,一些士大夫们,大多数都会画几笔兰竹,你知道为啥?”
“那可能是在官场的交往应酬吧?”吴稚农不加思索地说。
“你也只说对了一个方面,你可晓得,画好兰竹还有书法,这些都是士大夫们的修身课题啊。”
“因为这里面包涵阴阳。”吴稚农眼睛忽然亮了起来。
“对啊!”汤国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,“看来,小阿弟,你真有悟性。”
“一位士大夫的治政,就是调理阴阳。”张星逸先生也插上了一句,“我学过医,医家治病处方称为燮理阴阳。”
“嗳,太对了。”汤国梨挪动了脚步,“我们回屋坐吧。”
回屋路上,张星逸对吴稚农说:“老太太这番话很重要。”
“我忘不了。”吴稚农顿着头。
他们回书房坐了一回。汤国梨说:“我是省文史馆馆员,共产党待我不错,每月给我九十元。上个月市政府来人,陪我去看了东山的紫金庵唐代泥塑十八罗汉,真是了不起的艺术。你们值得去看一看,搞书画的人要有多方面的见识,才可丰富涵养,出笔不俗!”
辞别了汤国梨,他们直奔紫金庵,饱览了唐代雕塑大师杨惠之的杰作。当第一眼映入眼帘时,直觉与一般寺庙中的塑像不同,他那神情以及手势动作,配合得唯妙而得体,每一尊罗汉皆有一种特定的表情,不但咄咄逼人而且能表达意趣,真所谓刻划入微,高于生活,然又入于生活之中。再看所配的衣饰质感,正在似与不似之间,让人叹为观止。吴稚农久久不想离开。张星逸说:“这一堂雕塑诚是我们东方人的骄傲。”
闲出个学问来
1978年初秋,吴稚农收到平湖的画友冯其灿的来信,告知要去雁荡山画写生,吴稚农遂即带上《芥子园画传》去了雁荡山。
他见到冯其灿用铅笔画写生,坐在一个地方,画上半天还不够,他跑上奔下地画,一天要画好多张,有时画一幅画要移动视点去完成,这就是中国画的散点透视。吴稚农对照着《芥子园画传》的石法,在雁荡山都具备。他兴奋极了,认为雁荡山是活的《芥子园画传》。他用6B铅笔来画,画得很称手。冯其灿看了他画的一幅说:“稚农,我觉得,你完全把铅笔当成毛笔来使用。”
“你说对了。”吴稚农对他的评议很满意。
“我见到过,上海有几个画家,他们把毛笔当成铅笔来使用,而且他们握毛笔像握铅笔。我看了后有一种讲不出的……好像不大对劲。”冯其灿说。
“其灿兄,你听我说,画中国画的人,把铅笔当成毛笔来使用,是成功的,因为他心中已有笔墨韵味,只是借用一下铅笔而已。若把毛笔当铅笔来使用,是失败的,因为他心中尚无笔墨,只是借毛笔来表达物体中明暗关系,素描处理。那握笔方法很重要。一定要像写毛笔字一样地握,否则画中的书法线条美,是无法体现的。”
他们谈了很多,一直淡到深夜,后来吴稚农把谈话内容整理成一篇《夜谭》的文章,收录在他的《砚田耕耘录》中。
回家不久,吴稚农又去了黄山。相比之下,雁荡山是在深秀中露出一股苍健峻峭之气,而黄山则俱备了雄与浑的博大气概。到了黄山后,吴稚农方才觉得,写生是次要的事,主要是一种感受,一种投入大自然的感受。
到达的第一天,他就登上了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天都峰,在峰顶环视群山,可以忘却往事,可以知自身的渺小,可以知人生的短暂。他一笔不画,呆呆的停留了一个多小时。不觉日沉西峰晚霞满天,峰顶只剩他一人时,才匆匆下去。
当他爬下鲫鱼背,在石梯上“扑”的一声跳下时,忽然有人惊叫:“谁?”一个女子的声音。
“我,一个画画的人。”
原来是母女两人,母亲五十多岁,女儿三十来岁,都背着相机。她们一看是一个背着画夹的男子,说结伴一起下山。一问话,得知她们是上海人,便以上海话交谈。想不到的是那女子已考上了北京大学古代建筑研究系的研究生。不可思议,一个女子怎么会爱上这门东西呢?路上她走走停停,慢慢地述说了她的这番爱好经历。
女子叫徐静,一对大眼,田字脸黑里透红。1965年高中毕业,动员支边,虽列入名额,但没有去报到,就凭父母养着。文革中不随大流,只是带了一只相机,到处游玩拍照,特别对一些古代建筑颇感兴趣,久而久之,便在相册中把它归类排列,纯属好玩。玩到后来,便带有目的性的收集与记录。有一偶然机会认识一位搞古建的人,由他介绍结识了同济大学的陈从周教授,借了许多书籍,就逐渐变为专业性的爱好,别无奢望。
今年春天,在《人民日报》上见到北大古建系招研究生,她便跃跃欲试,在陈从周教授的辅导下终于报考了,竟意想不到地高中了。
从这个故事中说明了一点,一个人不能无所事事地消磨岁月,即使是玩,也要玩出个名堂来。徐静就是此类人。在这一例中还可说明一点,学问并非一定要在贫困潦倒中逼出来。
他们今晚要赶到玉屏楼住宿。路经“小心坡”时,月光下看到石壁上有两行字,细辩认,其句佳绝:“劝君平地上,亦如过坡时。”
看不清题壁者何人。
吴稚农不断叫绝,想不到名山胜处有如许绝妙好辞。
君若知否,在你春风得意,走在平坦大道上,以为万无一失吗?非也。若你率意蹦跳旁若无人,照样会使你扭断脚踝骨、摔跤跌跟斗。故此,你须得像过小心坡一样地踏实、谨慎啊!
到了玉屏楼,因为停电,他们来到客舍前的平台,徐静说要练一会拳,吴稚农问其哪一路,她说抬腿十二路,吴稚农笑道:“可以奉陪。”
月光下二人对打,引来许多观者。原来徐静常常单身外出旅游,为了自卫,特为拜师学武。
徐静说在四川曾路遇三个歹徒欲抢其包,她即随手把包扔在地上,其中一歹徒俯身拾时,她便起腿扫其下巴,其歹徒立即倒地,其余两人见势不妙,立即逃离。
痛快痛快,好一个女中强人也。
第二天各自分散,未能再叙。
在回家路上,吴稚农乘车去徽州过了一夜,与一同车并座的男子在同一客房住宿。谈话间得知此人际遇与徐静略有相似。此人姓周,年龄三十四五,面色黑黝,一张目字脸。为合肥大学中文系毕业,分配在合肥京剧团搞编剧。正值文革期间,以样板戏为主,无须编作剧本,遂在团里安排为打打灯光、搬搬道具之杂差。空余时间较多,因平素喜欢看书,但不便阅读其他小说之类,唯有《毛选》与《鲁迅选集》可读,平时多翻看鲁迅著作。在已往日子里基本把鲁迅著作读遍,有时还作了笔记,写了一些心得。他是从开始的消闲到后来自发性研读。想不到在今年春天的《人民日报》上登载了杭州大学的鲁迅研究系招收两名研究生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考了,竟意想不到录取了。想来总比在团内受窝囊来得有意思。今天游览了黄山,即去杭大读研。
徐、周二位是在幸运中走进了他们原本不想专攻的一个天地。
吴稚农所期盼的幸运,比他们要遥远得多,目前对他的慰藉,唯有在自信中一步一步地得到求证。
1978年春,一个桐乡农村的画友,告诉吴稚农说,他在桐乡汽车站附近买了房子,劝他赶紧去买,今后可在桐乡县城立足干一番事业。吴稚农有他的襟抱,便笑着说“燕雀焉知鸿鹄之志”,使那位画友一直对他不满。过后,吴稚农省悟到此话过也。其志何日能实现耶? |